任天堂 Play Station
旅程起点
所谓的“任天堂 Play Station”,本质上就是个附带了 CD-ROM 的超任。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任天堂和索尼联手打造一台主机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这在历史上的确有过记录。
任天堂长久以来都将卡带作为游戏的主要载体,但上世纪 80 年代,便宜、量大,容量足的光盘也曾一度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每一名开发人员都想要放开手脚,肆意去运用大段的视频和高质量的音乐。
1988 年,一位来自索尼的年轻工程师就成功说服了任天堂,让他们下定决心在新主机上加装 CD-ROM。尽管距离第一批 CD-ROM 的诞生已有些时日,但光盘那时主要还被应用于企业、图书馆等需要大数据存储的商用领域。
只有土豪们愿意花 1500 美元购入飞利浦 CM100,用来播放一张装满了《格罗里百科全书》的光盘。而 Hudson 也曾在 PCE 主机中引入过光碟驱动器,奈何价格高达 600 美元,最终同样没能普及开来。
飞利浦 CM100 通常也被视为第一台消费级 CD-ROM
不管怎么样,彼时这确实算个超前的想法,提建议的人正是后来被称为“PlayStation 之父”的久多良木健。
相信很多老玩家,对其背后真假难分的故事早已耳朵起茧,任天堂与索尼的合作,催生出了无数的八卦和报道。《Nintendo Power》杂志那时便刊载了一篇介绍 CD-ROM 的文章,其中写明只需要多花 200 美元,就可以将 SNES 升级成光盘驱动的型号。
具体的开发轶闻,可以参考索尼互动娱乐原董事长丸山茂雄的回忆,在 2016 年接受日本媒体《電ファミニコゲーマー》的采访时,他表示“任天堂 Play Station”的企划在谈判过程中便留下了很多隐患:
“任天堂希望继续使用卡带(Mask ROM),毕竟游戏光盘的载入时间需要 10~15 秒,他们不认为用户可以等那么久。但久多良木健一直不愿意放弃争论,最后任天堂表示「我们不认为它会成功,但你可以试着去做那些 CD-ROM」……然后久多良木健发明了一种可插入卡槽的 CD-ROM,由于需要一些有趣的软件来支持,这时他就来找我帮忙了。”
2016 年接受采访的丸山茂雄
索尼明面上的谈判态度,是会围绕这个 CD-ROM 拓展“游戏以外的所有业务”,涉及电影和音乐、百科全书跟卡拉 OK 软件等等。只不过他们的承诺并没有出现在合同里,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任天堂也察觉到某些条款可能有被恶意利用的空间 —— 比如索尼有权再生产另一种主机,这台设备可以兼容老任的主机,但老任的主机却没法兼容它。
发现情况不对的山内溥老爷子,当时赶忙派自己的女婿造访飞利浦公司,并决定在即将上市的 CD-i 主机上推出光盘游戏和设备。于是在 1991 年 5 月 31 日,《西雅图时报》的一篇报道中写到:“任天堂的一位发言人表示,日本的任天堂公司已经同意……荷兰电子产品制造商飞利浦将会把他们广受欢迎的游戏带到光碟机上。”短短两天后,官方就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正式宣布了这一消息。
索尼的人自然也会看报,那时在任天堂负责法务工作的 Howard Lincoln,立马就收到了铺天盖地的抗议,包括久多良木健和索尼高管 David Sheff 在内,有不少人都试图阻止过任天堂和飞利浦联手召开发布会。
飞利浦 CD-i
但结果无从改变,双方只能就产品的归属权问题展开谈判:1992 年,最终的结果是索尼仍然有权生产“任天堂 Play Station”,老任则牢牢把控游戏的生产和利益分配。这一消息意味着即使把主机做出来,索尼也要面临没有任何游戏支持的风险。
是的,按照丸山茂雄的逻辑,这场斗争其实没有 100% 的加害者,也不存在 100% 的受害者。到了 1993 年初,索尼认为 SNES 的硬件略显过时,于是参考废案重新设计了自己的产品。不仅去掉卡槽,游戏全部基于光盘驱动,还将“Play Station”的品牌名改成了“PlayStation”。
至于“被批准”生产的任天堂 Play Station,在制造了 200 个原型后便被打入冷宫,然后销声匿迹了 20 余年。
总裁的垃圾箱
然而,尽管几乎所有的原型机都不见踪迹,但索尼美国电脑娱乐公司前总裁 Olaf Olafsson 手里居然还留着存货。1996 年,他因 PlayStation 的定价问题与高层发生了激烈冲突,被迫辞职时就“顺走了一台”当作纪念,接着把它带到了自己的新公司 Advanta。
Olaf Olafsson 希望压低主机的售价,但遭到拒绝
Advanta 原本与游戏行业关联不大,主要专注于金融业务,按理来说没人会留意一台老旧泛黄的主机。但碰巧的是,这家企业于 2008 年申请破产时,高层搞了一场在线拍卖活动,当时有个叫 Terry Diebold 的内部员工负责打包,他知道老板会议室的盒子里装着一些银器,于是也参与了拍卖。有趣的是,由于参加的人实在太少,他最后以一个荒谬的价格赢得了竞标 —— 75 美元。
拍卖商当时可以说是“友情大放送”,除了 Diebold 的目标物件外,又多塞给他几个盒子,得用两车才能拉完。其中一个盒子里有 200 张音乐 CD,另一个有一些牌匾、几双鞋子和一条领带,接着他又翻出几盒游戏跟一台“古怪的主机”,而且网络上根本找不到相关的图片和资料。
试想一下,一台同时印有索尼和任天堂商标的主机,放到今天我们也得怀疑是不是山寨制品,没被扔掉就是万幸了。只不过 Diebold 的儿子觉得“山寨得蛮有创意”,才把它和阁楼上的雅达利和 NES 放到一起,直到某天他看到 Reddit 上有人谈论起索尼和任天堂的合作,陡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
Terry Diebold
2015 年 7 月 2 日,Diebold 的儿子在 Reddit 发布了一篇主题,并附上了任天堂 Play Station 的照片,然后没想太多,就跑去朋友家参加聚会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再打开社区时,手机差点被不断弹出的信息搞到爆炸,于是两父子又拍了一段短片作证,视频的浏览量很快就突破了 100 万次。
这事甚至惊动了在香港参加活动的索尼高管吉田修平,他也对这台主机做出了回应:“在我最初加入久多良木健的小组时,我曾经在组里见过一台名为「Play Station」的主机,它不仅能够运行超级任天堂的卡带,同时还支持一些光碟游戏。其实我还用那台主机玩过一些游戏。但是时间太久了,我不确定是不是就是这台主机,也不知道这台主机是不是合法,但是我认为,让它保持神秘会更加的有趣。”
虽然吉田修平的发言极为克制,但仍有不少证据能够表明 Diebold 的收藏确实是“真货”。因为它不仅可以正常运行原版的 SNES 卡带,采用的 ABS 材料也与老任惯用的一致,由于含有溴元素,塑料长久暴露后会逐渐氧化为黄色。
况且它还附带了一张“引导卡”,可用于激活 CD-ROM,并访问机器的操作系统。更不必说科技媒体 Engadget 给主机做过了 X 光扫描,同时也请来了资深人士进行鉴定。
拍卖商给出的“任天堂 Play Station”图片中就有一张引导卡
可想而知,Diebold 就如同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件宝物。他近些年来频繁带着机器往返于各种游戏展会,攒足了眼球。但也许想到自己本身是个不懂游戏的老头子,才暗下决心给这件宝物找个更懂行的新主人。
从阁楼到豪宅
相比 2008 年那次拍卖时的无人问津,任天堂 Play Station 的第二次拍卖显得无比曲折。早在 2019 年 12 月,就有人想赶在拍卖前“截胡”,据 Diebold 说有人开出了 120 万美元的高价,但具体什么原因没能谈拢就不得而知了。
这台主机预拍的价格一度在 2020 年 2 月达到 35 万美元,随后又掉到 28 万美元,想必是有一些买家退出了交易。令人意外的是,知名 VR 公司 Oculus 的联合创始人 Palmer Luckey 也参与了此次活动,他原本就有“将游戏的历史进行数字化并加以保存”的想法,想要买件真实的藏品作为参考倒也不难理解。
不过,正如前文所说的那样,这台原型主机最终被 Greg McLemore 以 36 万美元买到了手,算是落得个不错的归宿 —— 因为此人热衷于收藏主机、街机和其它的游戏产品,同时还计划着建立一个博物馆,而不是倒卖这些老玩物来牟利。
Greg McLemore 的藏品
他在接受《福布斯》的采访时表示:“我关注的一个领域是游戏的演变,包括早期的街机游戏如何启发了电子游戏,以及早期的电子游戏如何影响了后来的创新。我相信任天堂的 Play Station 游戏机是一个重点。”
McLemore 的生平很有意思,他在 20 世纪 90 年代初期创立了一家宠物网站,随后亚马逊购买了该网站一半的股份,他也因此成为了互联网泡沫中吃到了甜头的那批人。到了 1999 年时,这名企业家又把公司托付给别人退居幕后,接着具备了转型一个收藏家的重要条件:钱和时间。
事实上,McLemore 在加州就有间接近百年历史的大房子,其中珍藏着 750 种投币娱乐设备和电子游戏,在数量、质量和时间跨度方面都非常惊人。他也运营着一家游戏网站,其中囊括了行业相关的数千页内容。
Greg McLemore 和他的大房子
一名富豪之所以要收集这些东西,主要源于童年时的一些感触。比如八岁那年他和两个弟弟沉迷于《Pong》而不能自拔,晚上通常是不打到 100 分不去睡觉。后来在洛杉矶生活时,又经常能看到迪士尼乐园中的投币娱乐设备,这也给人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回忆。
为了实现建立博物馆的目标,McLemore 找到了一些合作伙伴,其中南加州大学太平洋亚洲博物馆已经决定跟他在 2021 年春夏之际举办一场展览,届时那台新入手的任天堂 Play Station 也将出展。
不过,漂泊了 30 年之后,任天堂 Play Station 的意义早已不局限于硬件本身,它逐渐成了一个行业重大转折的象征。
面对光盘游戏的失利,任天堂几十年如一日的深耕“卡带之路”,最终促成了别具一格的产品和生态。而在“承诺会拓展游戏以外所有业务”的那几年,索尼先后收购了哥伦比亚唱片和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慢慢从一家只生产硬件的公司变成了媒体巨头。双方的矛盾,更是让其在游戏领域站稳了脚跟。回看这段流浪旅程的开头和结尾,不禁让人感叹物是人非。